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锁在心底的粽香

文章来源:新江苏·中国江苏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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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3-06-23 10:06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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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统的日子,是刻在我们记忆里永恒的坐标,封存着最值得惦念的味道。日子进入仲夏,又是一年端午。

“悠悠艾草香,片片粽叶长。”端午的味道,以粽子为最。粽子的味道,家乡的味道最香。

小时候包粽子,并不容易,也是有讲究的。

青青粽叶片,细细粽叶草。包粽子,首先得有粽叶和粽叶草。夏至时节,抽水,薅稻,锄草,施肥,灭虫,农村真的忙。一忙起来,大人们哪有时间顾得上过节,又哪有时间去采粽叶割粽草呢?怎么办?有我们呢,采粽叶割粽草,我们都去大河。

我们村西头的那条名叫“大河”的小河,没有“一条大河波浪宽”的名气,但我们小时候,河水真清,景色真美。白天,波光粼粼,你不用俯下身子,都能看见一条条鱼在水中游来游去,看见一根根水草清晰飘动;晚上,两岸灯光稀疏,“归棹晚,湖光荡,一钩新月。”也有另一番韵致。

釆粽叶,割粽草,我们一般选择上午。上午的小河,“风吹稻花香两岸”,美,不动声色,真的挡不住。小河,我们来的次数太多了,也太熟了,但我们今天不是来玩的,有正事,哪有时间欣赏什么景不景呢?

小伙伴们约好了,一个暗号,倾巢出动。到了河边,兵分两路。

水性好的,下水打粽叶。河水并不浅,几乎齐到我们胸口了。我们一帮小伙伴们,听过广播上讲过小英雄雨来的故事,也看过小兵张嘎的电影,谁不会凫水?何况人这么多,怕什么?直接下河,一瓣瓣地掰着粽叶,也一瓣瓣地掰起了过日子的希望。

另一路,水性稍差的,一边用小刀认真地一棵棵割着粽叶草,一边在看着河里的伙伴,心里痒痒的,眼里羡慕极了。

一方水土一方人。包粽子,有点意思。粽叶和粽叶草有了,还得下锅煮沸;米要用糯米,我妈多精明,早就准备好了。过节前几天,把米淘好,我妈把隔壁邻居的婶婶舅妈请来帮忙。

我妈她们真有两下子,两到三瓣粽叶,卷成漏斗状,从盆里抓一把米倒入其中;粽叶紧贴着米拐个弯、折一下,裹得严实;把放在旁边粽叶草,衔在嘴里,一头用牙齿咬着,一头用手围着粽子绕两道,一用劲就扎紧了。然后,扬手一抛,一个低低的弧线,包完一个粽子的愉悦,粽子就稳稳地落在篮子里……有时候,我在想,我妈她们为什么这么熟呢,是岁月还是生活?

小时候煮好的粽子,一串串地挂在家里的绳子上,细细看,慢慢吃,心里踏实得很;小时候的粽子是白色的,里面只有米,单纯得很,没有其它东西,但,那时候的粽子,即使没糖,真的很醇很香……

端午,当然是节,那时候叫五月节。过年过节,一年才三次,很难得。从过年起,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肉了,等啊等,踮起脚来望,大人和孩子们等得很久很久了。

终于, 端午来了。生产队或许在集体的大塘里打点鱼分分;母亲咬咬牙,大方一回,拿着肉票到街上割斤把肉,尽量要肥的;绿豆糕,小孩子们馋了,大人也馋了,买一盒,纸或荷叶包的,拈一块放嘴里,慢慢地咀嚼,再慢慢地咽,那感觉,我怎么也想不出,世上还有比油汪汪的绿豆糕更好吃的糕点?

端午的村庄,重头戏还是在厨房。

买来的肉,哪舍得简单地红烧,分成两份:一份切成小小的肉块,抓点腌干菜放进去,慢慢炖,肉的香味直扑你的鼻际,挡不住的;一份切成细细的肉丝,大铁锅里倒点油,肉丝“滋拉”一声下锅,多加一些早切好的红椒青椒,那色泽,那味道,怎么形容呢?

咸鸭蛋,隔壁邻居送了几个,切一盘够了。实在没有鸭蛋,我妈也有办法,腌鸡蛋也行,关键在有。

蔬菜,菜园里有,自然是不能缺的。

随手摘几根黄瓜,上面还有露水,用水洗洗,切切拌拌,就是一道清清爽爽的菜。如果等不及,拿一根,脆生生地咬一口,黄瓜甜,人们的心里也甜。

苋菜必不可少,掐一把来,洗洗净,放锅里炒炒,端上桌子,菜几筷子就没了,汤是舍不得倒的,那红红的苋菜汤,浇在饭上,饭粒也染成红色了,软软的,怎么吃也吃不厌。

丝瓜是好东西。齐白石画的《丝瓜》,真的美,焦墨挥就的竹篮中,横陈着几根丝瓜,丝瓜的纹路浓淡相宜,丝瓜的清香,仿佛从画中淌了出来。丝瓜入画,也入烟火。端午的丝瓜是道好菜,用丝瓜炒毛豆米,丝瓜的青嫩,毛豆的翠绿,刚起锅,弥漫的香气,瞬间把我们淹没了。

端午这一天,我妈在灶上切肉洗菜,我在灶下烧火,火光舔舐着锅底,也照着我妈流汗的脸。

这一天,家家户户,烟囱里,清一色地冒着细细的白烟,袅袅炊烟,小小村落,就是那图景。

这一天,灶台上,清一色的忙碌,清一色的飘出烧肉的香味,清一色的一张张喜悦的脸……

苏东坡说,人间有味是清欢。我觉得,这世上,最美的味道还是妈妈烧的饭菜。

好日子是不经过的。端午的日子很短,一晃就到了晚上。

“端午临中夏,时清日复长。”端午总在夏至前后,乡村的仲夏夜不浪漫,但有趣。

早早地,我们把门前扫扫干净,凉床子也搬了出来。晚饭后,大人们坐在凉床旁边,一边摇着蒲扇,一边唠着家常话。

家门口的不远处,荧火虫在执着地飞舞着,远远近近,闪着微弱的光。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,一声声,一句句,就像一支不知疲倦的乐队。不远处的田埂上,亮起一盏盏灯,那是稻田灭蛾子的灯,摇曳的灯光,如一朵朵闪亮的花儿,美丽地开在乡村的夜晚。

平时的晚上,我们快乐无忧。乘凉的时候,我们总是缠着大人,让他们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、木兰从军的故事,讲赵子龙大战长坂坡、武松三碗能过岗还能打虎的传奇,不知疲倦。如时间早,听得还不过瘾,再缠着大人们,问东问西:为什么牛郎、织女一年才相会一次,还靠鹊桥帮忙?为什么月亮里吴刚一遍遍地砍着桂花树,那砍下的桂花树又藏哪里呢?

然而,端午的晚上,星星还是那么亮,田野还是那么热闹,神气活现了一天的我们这帮小孩,鼓着吃得太多仍未消下去圆圆的肚皮,眼里是节日即将悄然离去无尽的落寞……端午过后是中秋,中秋还在暑天后,远着呢……

端午是烟火的,也是深沉而诗性的。

二千多年前的这个日子,写过《离骚》《天问》,说过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的大学问家,已经无法忍耐,也等不及了,在汨罗江畔,纵身一跃,于是,就有了一碧江水,一江莲荷;有了千古的气节,千古的屈原。

汨罗江是沉静的,但生活也不静默。过日子,不可能风平浪静。

虽然,前路总有荆棘,但荆棘中那朵朵玫瑰花蕊,马上就要开了;前进总有困难,但无妨,有人说,把时光里的那些痛,放在铁砧上,学学屈原的血性,再学学苏东坡的刚韧,脊梁挺得直直的,劲攒得足足的,用毅力之锤,一锤一锤地锻打,锻打成生活的银子,锻造成受益一生的财富……如这样,我在想,不管黑夜多少漫长,总有黎明在前方;不管前路怎么难走,“汨罗江”,能挡住我们?

“长是江南逢此日,满林烟雨熟枇杷。”日子不紧不慢,不慌不忙,又到一年端午时。

此时,我回了老家,回到我从小长大的老屋。我爸妈几年前就不在了,但老屋的味道好像一点没变,屋前的老槐树枝叶摇曳发出的声响,仿佛我妈喊我的声音,轻轻的,暖暖的……

许多记忆深处的东西,只有让它尘封在心底,久经岁月发酵,越久远,越沉香。老家的端午哟,念念兹玆,像一片片白云、一缕缕清风,萦绕在我的心间,长长的,久久的……

(作者:张忠武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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